杜焱   周恬

（湖南工商大学财政金融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摘要：由于我国法定数字货币采用“中央银行-商业银行-社会公众”的投放体系，商业银行承担着法定数字货币流通与兑换的重要功能。随着法定数字货币的发行规模日益扩大，其发展必然会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产生复杂的交互作用。为厘清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影响，本文以中国2013-2022年164家商业银行的年度数据为研究样本，实证分析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研究发现：发行法定数字货币可有效降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并通过商业银行流动性水平和负债结构的中介机制对银行信用风险产生影响。本文的研究结论能够有效阐释法定数字货币发行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影响，同时还可为法定数字货币的全面推广以及加强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管理提供可靠的政策参考依据。

关键词：法定数字货币；商业银行；信用风险

一、引言

2009年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各类私人数字货币相继出现，由于其具有较强的匿名性与隐蔽性，严重威胁金融安全，破坏金融市场的正常秩序，对社会稳定产生了潜在风险^[1]。因此，我国于2014年启动对法定数字货币的研发工作，并于2020年拉开法定数字货币试点序幕。截至目前，法定数字货币实施近五年，在全国范围内确立了涵盖17个省，共计26个试点区域，形成10家指定运营机构竞相发展的局面，在批发零售、餐饮文娱、公共服务等领域形成了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应用模式。当前我国法定数字货币正沿着既定的发展轨道稳步前行，在国内金融体系中的地位与影响力日益提升。

在当前的法定数字货币发行与兑换机制下，公众获取法定数字货币主要通过商业银行活期存款进行兑换。因此，法定数字货币无疑对商业银行的存款将产生一定的挤出效应（Broadbent，2016）^[2]，而银行存款规模的减少会直接影响银行的资金来源，进而削弱银行的贷款能力（张姝哲，2020）^[3]，对商业银行的信用风险产生影响。另一方面，在推动数字人民币大规模应用于零售领域的进程中，央行和商业银行可借助法定数字货币的数字化特性获取更详尽的零售交易数据（郝毅，2019）^[4]，有力地支持商业银行实施更精确的贷款政策，精准评估并识别信用风险。因此，法定数字货币的发行将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产生显著影响。

目前，国内外学者的研究大多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法定数字货币会冲击银行的传统业务和结构。法定数字货币发行后，由于个人与企业间的交易无需通过作为中间商的银行进行，这将极大的冲击商业银行的传统支付业务（Raskin，2016）^[5]，会对传统的线下结算及传统金融业务造成负面影响（王永利，2018）^[6]，可能导致其利润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下降（Raskin，2016）^[5]，最终会有大量的资金从银行体系流出（施婉蓉等，2016）^[7]。同时，法定数字货币会显著影响商业银行的存款来源和基础，挤占商业银行存款（Andolfatto，2021）^[8]，银行贷款也随存款减少而减少（张姝哲，2020）^[3]。其次，法定数字货币发行会降低银行的信用货币创造能力。陈志鹏（2019）^[9]、周边等（2021）^[10]、廖月（2022）^[11]等认为基础货币数量会随着法定数字货币的发行而增加，同时100％的法定数字货币存款准备金率会增加准备金数量，进而降低货币乘数。最后，法定数字货币会加大商业银行的金融风险。法定数字货币的发行一方面可能会导致商业银行的存款大量流向中央银行（张姝哲，2020）^[3]，结果可能会出现“狭义银行”（Broadbent，2016）^[2]，加大“金融脱媒”（Bindseil，2019）^[12]，使得银行间的竞争加剧（国世平和杨帆，2019）^[13]，并且可能会使得央行存款与商业银行存款形成竞争（Raskin，2016）^[5]；另一方面。法定数字货币可能会使得金融脆弱性加剧，在这个过程中传统金融机构面临着挤兑风险增加的可能性（Bindseil，2019）^[12]。并且商业银行为恢复和保持盈利水平，可能选择风险较高的贷款，使得金融风险进一步加大。

与现有文献相比，本文的边际贡献为：一方面，本文突破了单一视角的局限性，基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视角，将法定数字货币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联系起来具有一定的创新性；另一方面，现有研究大多从理论层面考量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的影响，本文对比已有学者关于法定数字货币变量指标的构建，选取合适的法定数字货币变量指标，利用实证模型对两者之间的关系进行检验。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1.法定数字货币影响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理论分析

法定数字货币兼顾实物人民币和电子支付工具的双重优势^[1]，有利于缓解信息不对称，一定程度减少金融摩擦，有助于降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水平（廖月，2022）^[11]。在“央行-商业银行”的双重运作模式下，商业银行可以通过与中央银行进行数据共享，在贷款前阶段，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紧密合作，对客户的庞大交易数据进行全面而细致的监控，以加深对其真实经营状况的掌握（郝毅，2019）^[4]，有助于降低信息不对称，从而极大程度提升银行对贷款的审核准确性。一旦贷款发放，因法定数字货币具有可追溯性的特点银行可通过追踪和分析贷款交易数据，清晰地掌握贷款资金的流向和使用情况，实现对贷款的实时监控（廖月，2022）^[11]，有助银行能够迅速识别并应对客户经营中的潜在风险，能有效规避违约风险的发生，提高银行经营的稳健性和安全性。

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说1：

假说1：法定数字货币的发行会降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

2.法定数字货币、银行流动性水平与银行信用风险水平

法定数字货币通过分布式账本技术实现了“交易即结算”（何德旭等，2019）^[14]，通过点对点的实时结算，使交易资金即时到账，无需依赖第三方服务机构的现金中介支付，极大程度提高了业务的结算效率，减少传统支付工具中的在途资金占用，银行通过加速资金回笼和再配置，提高了流动性水平（郝毅，2019）^[4]。当银行处于流动性较高的状态时，银行持有充足的资金储备（梁爽，2022）^[15]，有较强的风险抵御能力，可以通过灵活配置资产、优化信贷结构，有效提高银行整体的资产质量（叶钰琪等，2023）^[16]，降低银行信用风险。同时，当企业受经济波动影响时，流动性充足的银行有能力为其信贷支持，避免企业因资金短缺而违约，进一步降低银行的信用风险。此外，流动性充足的银行会增强市场参与者对银行的信心，有效减少恐慌性挤兑等情况的发生概率，有助于降低信用风险的外部压力，进而降低信用风险。因此，随着商业银行流动性水平的提高，银行的信用风险水平也会随之降低（王硕等，2021）^[17]。

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说2：

假说2：法定数字货币可提高商业银行的流动性水平，通过提高银行流动性降低银行信用风险水平。

3.法定数字货币、银行负债结构与银行信用风险水平

法定数字货币相较于商业银行具有更高级别的信用背书，公众更愿意把存款从以机构信用为背书的商业银行转移到以国家信用为背书的中央银行，加剧银行的挤兑风险（程雪军，2023）^[18]。考虑到同业负债既无缴纳存款准备金的要求，所需要计提的风险资产准备也较少，当银行零售存款逐渐转向法定数字货币时，为了抵消存款下降对银行资产规模扩张与盈利增长的侵蚀效应，银行会采取同业拆借、同业存款等主动负债策略作为替代性的资金来源，从而增加同业负债在银行负债结构中的比重（裴平等，2023）^[19]。在银行间同业市场，相较于零售投资者，批发投资者拥有更高的风险识别能力和信息处理能力。因此，批发投资者能够灵活运用诸如提前赎回资金、上调批发资金成本等策略，促进市场纪律的维护与强化，对商业银行的资产配置形成有力的制约与引导，从外部约束层面促使银行管理层在决策过程中更加注重银行经营的安全性和流动性，同时降低其道德风险。在贷款审批环节，银行管理层会基于对风险的审慎考量，采取更为严格细致的审查，从而一定程度上降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

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说：

假说3：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的负债结构存在正向影响，可通过提高同业负债占比降低银行信用风险水平。

三、研究设计与实证准备

1.数据来源

本文在综合考虑数据的可获取性、连贯性和真实性等样本筛选关键考量因素后，选取2013年至2022年164家商业银行作为研究对象。商业银行的微观财务数据主要源自Wind数据库和各商业银行的年度报告，宏观变量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

2.变量的选择与度量

（1）被解释变量：不良贷款率

在我国银行业务中，信贷业务的规模占比最大，同时存贷业务利差在银行收入中占据关键地位，不良贷款率能够全面展现商业银行信用风险水平（牛艺博，2022）^[20]。因此，本文选用不良贷款率作为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度量指标。

四、实证结果分析

1.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影响

在回归分析过程中，为保障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研究采取了逐步引入控制变量并调整固定效应的方法。下表为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影响的基准回归结果。通过对三组回归结果的观察与分析，发现法定数字货币转换指数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影响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表明法定数字货币能够显著降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与本研究的核心理论假说相契合，假设1得到验证。模型回归结果如下表所示：

表1 基准回归结果

2.稳健性检验分析

为了增强基准回归结果的可信度并排除其随机性干扰，本文进行了以下稳健性检验：一是参照周边（2021）^[10]的研究，用M0替换核心解释变量；二是借鉴裴平等（2023）^[19]的做法，选取贷款减值准备与贷款总额的比值替换被解释变量；三是对样本数据进行缩尾处理；四是借鉴李苍祺（2024）^[23]的方法，取消时间固定效应。结论与正文保持一致。

3.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的中介传导渠道

（1）银行流动性水平

从表2列（1）可知，法定数字货币能够显著提高商业银行流动性水平，并且法定数字货币转换指数与商业银行流动性水平分别通过了5%和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因此，本文假设2得到验证。

（2）银行负债结构

从表2列（2）可知，法定数字货币能够显著提高同业负债的占比，并且法定数字货币转换指数与商业银行负债结构分别通过了5%和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因此，本文假设3得到验证。

表2 中介效应检验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选取2013—2022年164家商业银行的财务数据作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存在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实证结果表明：我国发行法定数字货币可降低商业银行信用风险，并通过商业银行流动性水平和负债结构的中介机制影响银行信用风险。

基于以上研究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建议：第一，稳步推进法定数字货币发行进程。由于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有缓解作用，货币当局应充分测试评估后，按规划推进发行。加强技术研发与基础设施建设，保障发行系统稳定、安全、高效，为广泛应用创造条件。第二，优化货币政策传导机制。考虑到法定数字货币对商业银行流动性和负债结构的影响，货币政策制定者需重新审视传导渠道变化。通过调整货币政策工具的操作与中介目标，让货币政策精准作用于银行体系，平衡货币供应量与实体经济需求，降低系统性金融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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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高标准市场体系建设助推新发展格局形成的机理、路经与对策研究”(项目编号:21YBA147)研究成果。